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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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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到末,天氣還沒有放晴,看起來正在醞釀著最後一場滂沱大雨。錦字盤腿坐在窗下看那副糊

地亂七八糟的山水圖,特別是那行小字,不知道她盯著看了多久,才起身走到書桌旁,研磨鋪

紙,運筆一氣呵成,書寫下來同樣的字句,只是筆鋒間有些微不同,錦字又寫了一次,不同處又

多了,她越是想著要寫得相同,字跡卻越發偏差,紙上寫滿了“一尺過江山”,卻一句比一句更

不成樣子,她失了本心了。錦字一揚手,將紙張都拂落到了地上,她人有些昏沈,顛倒得擺著身

子晃了幾步,一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博古架,高個兒的花瓶竹簡動也未動,偏偏是一只描纏枝寶

相花的青花瓷盤在原處繞圈起伏晃悠了幾下,就從博古架上掉了下去,七零八落的碎開了,飛濺

的碎瓷片遍地都是,錦字猛地回頭,顧不上這青花瓷盤多麽珍貴,目光立刻就被原先擺瓷盤那一

格上的東西吸引住了,已經被瓷盤壓得平整,看來是被人故意藏在瓷盤下面的,而且時間應該不

短,一張工整折疊起來的紙箋,還有一方仔細整理好的絲帕,錦字看著,腦袋裏面嗡嗡作響,拳

頭握緊了又松開,就是擡不起手去拿過來一探究竟,半晌,錦字深深呼了一口氣,從那方絲帕上

傳出了一股清幽的香氣,若有似無,又有點濃郁。閉了下眼睛,而後再張開,臉上盡量鎮定了一

些,可眼中的惶然一片淒淒楚楚。她踩著碎瓷片上前去,有低悶短促的聲響,是碎片被她帶動,

在地面上劃過,她就站在一片碎瓷上,伸手將那格子裏的東西拿了出來,先是那張紙箋,展開一

觀,寥寥幾字,是喝茶的邀約,末了還有落款,寫的是君綽,小字清臒鋒利,盡顯風骨,暗含霸

道,卻又風流恣意,字如其人,當真說的不錯,似乎可以想見君綽寫下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或許

嘴角含笑,再轉頭看向錦字,那畫面太過清晰,明明沒有記憶,只是錦字自己想象而已,卻仿佛

那就是真實了,君綽溫柔的時候,對著她含情脈脈的時候,仿佛那就是真實了,錦字感覺胸口傳

來的悶塞,堵在那裏不上不下,讓她氣息都亂了,輕飄飄的紙箋捏在手裏,沒有什麽重量,那絲

帕更是,不僅輕,還柔軟,拿捏著一個角就抖開了,絲帕上只有墨跡清晰的兩個字,和那墻面上

落下的那行字一樣的字跡,不過太清晰,也太刺眼,像是一個咒語,瞬間就解封了所有。錦字手

上的紙箋飄然落地,而她緊緊攥住了那一方絲帕,淚如雨下。

已有君綽的消息傳回來的,是君綽與雲璩聯系的特殊渠道,也就是說消息十分可信,雖說一直都

很信任君綽,可是直到收到確切消息,雲璩才真正的放下心,君綽一般不會亂來,但是偶爾“任

性”起來也會讓人大感頭疼,他行事作為鮮少與人商榷,在旁人猜測來猜測去的,確實夠費心

的,君綽不希望他的信息外露,雲璩自然不會和什麽人都說,只是君綽特意說到了錦字,這消息

的確是應該讓錦字知道,既然君綽是信任她的,那也不用一直讓她擔驚受怕的,這段時間,她過

得不太容易,雲璩的手段也有些強硬,這個時候就不太好去見她了,雲璩也只能想到可以拜托長

兮去,不僅是他比較信任長兮,而且前不久長兮去過一趟,兩個人看起來都相安無事,讓長兮再

去穿個消息應該沒有問題,這麽一思量,雲璩就叫了長兮來,但長兮聽聞消息後,也如同雲璩一

樣,心落了底,也接受了雲璩希望她去給錦字傳達的事情,從雲璩哪裏出來,立即就往山頂庭院

裏去了。

那庭院的禁制還沒有解開,長兮想著,現在有了君綽的消息,事情應該盡在掌握了,這庭院的禁

制應該也可以解開了吧,錦字受了委屈,最終也還是君綽心疼。長兮想著,要盡快跟雲璩提一

下,雲璩應該也想得到,不過不管這庭院有沒有禁制,錦字也只是在這庭院裏兜兜轉轉的,長兮

隱約知道些上次錦字突然失蹤的事情,想來也是君綽小題大做,畢竟是那麽把錦字捧在心尖上,

受不住一點意外,長兮覺得事情沒有到失控的地步,錦字看著不懂什麽,可她不驕縱任性,脾氣

也算平和。這麽一琢磨,公平一點,不帶偏見去看,錦字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人,倒不能說是長兮

突然就對錦字生出那麽多好感來,長兮也覺得自己心態平和,在君綽屋外廊下找到錦字時也沒讓

情緒失控,她控制的很好,一瞬間就掐住了不該再想的,也牢牢遵循著君綽的吩咐——沒有仙尊

準許,任何人不得接近這處居所,從前,就算她纏著君綽,君綽欣然接受,君綽也從沒有帶她進

入到這處屋子裏去。現下長兮更是恪守本分,站在廊外就沒有再前進一步。

紫薇花都被雨水打落了,錦字盯著光禿禿的樹椏杈發呆,長兮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怔了一

下,兩人好像是在看那一樹空枝,又好像不是在看那一樹空枝。長兮輕輕咳了一聲,舉步往紫薇

樹下過去,站定了,錦字也看著她了,只是那一眼,長兮就感覺出了不對,錦字眼睛裏太空了,

沒有了水紋,沒有了光亮,死寂一般,長兮脫口想問她怎麽了,可是她的身份不對,立場也不

對,就算問出口了,錦字也不一定說實話,但錦字這個樣子,卻無端端讓她有些擔心起來,她幾

乎沒有任何寒暄或者鋪墊的廢話,直接就說出了已經的到君綽消息的事情,讓錦字盡管放心,錦

字情緒沒卻有任何波動,直楞楞的看著長兮,半晌才問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

“你很喜歡君綽嗎?”

毫無理由的問話,長兮料不到她為何如此直接的說出了這種話,原本大家心知肚明,可是誰都沒

有要戳破,長兮是第一次被人問這樣的話,即便那是在她心中堅定了數百上千年的心思,她也想

不到,到頭來問她這句話的人,竟會是錦字

“很喜歡,從很久以前就很喜歡他,即使到了現在我仍然很喜歡他,可是以後,以後……”

如此劇烈的情感,經歷過漫長時間的累積,用任何語言描述都會顯得蒼白,只好選擇最笨拙最直

接的表達,只是就算心中落下決斷,選擇新的方式去過活,可仍舊果斷說出以後就不會了這種

話,心中執念作祟,傾付了那麽多心力熱血,到現在長兮也說不清了,她到底是舍不得那份癡心

錯付的喜歡,還是舍不得君綽這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問這話的人是錦字,長兮反而能坦蕩

說出這一些話來,對著錦字,長兮反而不想隱藏了。

“喜歡,喜歡……”

念念叨叨的反覆著這兩個字,似乎是斟酌,似乎是疑問,錦字的眼中還是那般空,飄飄蕩蕩的,

一陣疾風而過,吹得空枝紫薇簌簌作響。

“我可以離開嗎?”

錦字突然又問,長兮看著她點點頭

“我會盡快和雲璩說撤除庭院四周的禁制,到時候你就可以自由出入”

想了一下,又補充道

“只是如今事情還不算平息,外頭依然危險,你還是不要頻繁外出為好,即便要出去,也應該讓

我們知曉”

長兮說的仔細,也還算委婉,可是她誤解了錦字的意思,錦字說的離開,並不是她理解的離開,

錦字聞言,突然笑了,無可奈何又自嘲的笑,站起身來抻了抻手臂

“多謝你前來告知我,你保重”

伸手撥了撥離她近的一小截樹枝

“看不見花了呢”

說完就不顧長兮,走出廊下,沿著小徑施施然的離開了。長兮看著錦字的背影,情不自禁的叫了

一聲她的名字,錦字聽見了,停了一下,側身朝長兮擺了擺手,就繼續離開了。

長兮一直目送她離開,動動嘴,又再說不出什麽了,長兮說不清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而她也不

能阻止錦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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